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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是致病的誘因，其實是正常的生理機能；以為是正常的生理機能，其實是致病的誘因。

 

恐龍在六千多萬年前絕種，科學家只能憑化石推敲牠們的生態。

大約數年前，科學家在暴龍（Ty-rannosaurus rex） 化石中找到一些有趣的「病徵」：在某個樣本的指骨關節之間，出現一個個像小水泡般的凹陷，就像人類痛風病的關節炎一樣，因此，科學家推斷這些橫行白堊紀（Cretaceous Period，距今一億三千五百萬至六千三百萬年）的惡霸，也曾是痛風病「患者」。

來去無定的痛風

痛風（Gout）是常見的都市病，（人類）患者血液通常有過高的尿酸（Uric acid），尿酸滲進關節後，便會形成一些刺激性結晶物，繼而引發急性關節發炎。痛風是有復發性的，病發時，受影響的關節會突然紅腫劇痛，常見的患處包括大腳趾、足踝、手指、手腕、手肘、膝蓋等，數天後，發炎便會慢慢退減。痛風病有一個特徵，便是每次發作只會影響單一個關節¹，在之後的復發，痛風可能轉移到其他位置。

其實「痛風」是中醫學的名詞，風有行蹤飄忽、來去不定的含意，正如痛風病的急性關節炎那樣，時好時壞，走來走去。

假如痛風病處理失當，尿酸便會不斷積聚，導致長期性的關節炎，而且結晶物會逐漸擴大，慢慢蝕入關節裏，令手腳扭曲變形，不能使用，就如暴龍化石上的侵蝕性關節炎。尿酸結晶也會沉澱在腎臟，造成腎結石和慢性腎衰竭。

尿酸不是萬惡的

生物學家觀察所得，壽命長的物種，尿酸一般較壽命短的物種為高，其實尿酸是身體中重要的抗氧化物質，不可或缺，但當尿酸過多時，我們便會生病了。

尿酸是嘌呤（Purine）的代謝轉化物，嘌呤是動物細胞合成核酸（Nucleotides）的副產品。痛風發作，多數是由於飲食不懂節制，吃得太多肉類和動物內臟等高嘌呤量食物²（暴龍可能也是吃了太多恐龍肉而得病）。

但並非所有肉食動物都會患上痛風的，究竟是甚麼原因？

大部份動物體內都有一種叫尿酸氧化酶（Urate oxidase）的酵素，這酵素會把尿酸分解成尿囊素（Allantoin），繼而變成尿素（Urea），比起尿酸，尿囊素及尿素有很高的水溶性³，可以輕易經尿液排出體外。

我們體內所有酵素也是由基因產生出來的，科學家估計，人類祖先在一千五百萬年前已失去製造尿酸氧化酶的基因，從表面看，這似乎有百害而無一利，為甚麼人類會失去分解尿酸的能力？除了人類，猩猩、長臂猿、雀鳥（鳥類是暴龍的後代）、爬蟲類、昆蟲和蝸牛也是不能分解尿酸的，這幾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動物，究竟又有甚麼關連或共通點？

不能分解尿酸是天擇優勢

在尿酸轉化過程中，每個尿酸分子都要加入一個水的分子來分解成尿囊素；每個尿囊素分子更要用上兩個水的分子來變成尿素；腎臟排洩尿囊素和尿素也要虛耗大量水分。保留着分解尿酸功能的動物，耗水量一般都會較大，不能分解尿酸的動物，耗水量便較低了。

在二千五百萬年前的中生世（Miocene Epoch），全球氣候開始變得乾燥，熱帶雨林逐漸萎縮，地球表面也出現了很多沙漠。在缺乏穩定水源的環境裏，耗水量低的動物便較易生存，因此，不能分解尿酸的缺點，在乾燥氣候中反而成了一種天擇中的優勢。

大概六萬年前，我們祖先便是仗着這種優勢，穿越沙漠，踏出人類在東非的老家，繼而進駐地球每一個角落。

高尿酸並不等同痛風病

人類先天缺乏分解尿酸的酵素，自然有高於其他物種的尿酸濃度 —— 痛風的誘因，其實也是人類正常生態的一部份。

尿酸指數超標（Hyperuricaemia）在都市人中十分普遍，是大家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，但很多人卻誤解了「高尿酸」、「關節痛」和「痛風病」的關係，尤其是曾驗出尿酸偏高，就「自身經驗」侃侃而談的先生女士。

事實上，並非每位高尿酸人士都會患上痛風，「關節痛加高尿酸便等於痛風」 亦不是正確的觀念，畢竟，人到中年後，關節痛和尿酸超標都是十分常見的問題，兩者同時發生也不足為奇。

人類病理錯綜複雜，醫生斷症就如警探查案，兩個生理現象就算同時發生，在未經詳加考究之前，也不可說是必定有關連的。

要診斷痛風，病者必須有相關的症狀或併發症才可「罪名成立」（請參考上文）。關節痛有很多成因，包括風濕性關節炎、退化性關節炎、關節受傷、筋骨勞損……但這些問題都不會引起典型的痛風病徵。假如關節痛然後驗血發現尿酸偏高，甚至沒有關節痛但體檢報告顯示尿酸超標，就隨隨便便診斷是痛風或尿酸痛，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擔憂及誤導治療方向。

一般來說，如果沒有痛風，純粹尿酸超標是不用服藥的，只要避免進食過多高嘌呤量食物和減少飲酒便行了⁴，但確診痛風的個案或腎病患者便應長期服藥，以降低尿酸。

部份痛風患者只會在病發時才看醫生，卻忽略了平日減低尿酸的措施，這治標不治本的做法也是不恰當的，要不然數千萬年後，當考古學家把他們的化石掘出時，也會找到像暴龍那樣的侵蝕性關節炎。

 

註： 1.  痛風發作偶然也會同時影響數個關節，但這情況並不常見。 2. 高嘌呤量食物還包括魚卵、沙甸魚、鯖魚、貝殼類海產、過量的乾豆類、冬菇、菠 菜及鮮露筍等，當然，暴龍沒有口福享用這些美食。 3. 亦因為這種「鎖水」特性，很多護膚品都加入了尿素或尿囊素，以增添其滋潤作用 —— 我是說真的。 4. 酒精會加快肝臟細胞的代謝率，令身體產生更多核酸和嘌呤，酒精也會提升血液和尿液的酸性，令腎臟難以排泄尿酸。

 

致命的缺陷，也可變成促進生存的優勢，且看我們的祖先如何轉危為機。

 

十九世紀，地球出現過一支縱橫七海、所向披靡的商旅艦隊，他們影響力深遠，甚至改變了香港每一個人的命運。

答對了，他們就是大英帝國昔日的無敵皇家海軍。

英國艦隊之所以成功，不是單憑船堅炮利，他們的「必殺技」原來是一個小小的青檸。

青檸成就艦隊稱霸

古代遠洋水手生活十分艱苦，船上可以吃的只有餅乾、醃肉、糖、清水及酒等簡單食糧，至於新鮮蔬果？免問也吧。

遠洋航程往往持續數月甚至數年，史籍記載，過半船員會在途中得上怪病，患者全身乏力、肌肉痛楚，嚴重的更會皮下、牙肉及內臟出血，直至死亡。當年正值西方列強擴張領土之秋，怪病的發生，大大削弱了各國艦隊的戰鬥力。

歷史告訴我們，英國是這場爭奪戰的大贏家，是甚麼令皇家艦隊一枝獨秀，取得壓倒性的優勢？

一次機緣巧合，竟給英國水手發現了解決怪病的竅門：只要經常喝下青檸汁，怪病便不會發生的了。這「機密情報」起了奠定性的作用，自此，英國炮艦的船艙除了貯滿一桶桶火藥外，也貯滿了一桶桶青檸，後者更成為他們稱霸七海的殺手鐧！

遠洋水手口中的怪病其實是壞血病（Scurvy），成因是飲食缺少維他命C。眾所周知，新鮮蔬果是維他命C的來源，維他命C是新陳代謝中不可或缺的抗氧化物，主要功能是維持結締組織（Connective tissue）健康和製造荷爾蒙。假如長期缺乏維他命C，身體便會像古代水手般出現各種毛病。

科學家要到二十世紀才發現維他命C和壞血病的關係，但早在百多年前，英國海軍已誤打誤撞找出避免壞血病的獨步單方了。憑着青檸豐富的維他命C，皇家艦隊從此所向無敵，大英帝國的威望也一時無兩。

人類不能自我製造維他命C

在生物界中，大部份動物都不用依賴蔬果的維他命C —— 你家的小貓小狗「多肉少菜」也活潑可愛；非洲的獅子也永遠不會和斑馬爭草吃 —— 生物學家發現，人類以外大部份動物，都擁有自我製造維他命C的能力，所以牠們不吃蔬果也不會患上壞血病；但人類的情況卻剛剛相反。

細胞製造維他命C有一個關鍵步驟，便是將古洛內酯（Gulonolactone）轉化成 L-xylo-hexulonolactone，進行這轉化步驟必須依賴一種叫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（L-gulonolactone oxidase）的酵素，大部份動物都具備這種酵素，所以能自我合成維他命C，但人類有別於其他動物，是天生缺乏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的。人類要補充維他命C，唯有多吃蔬果了。

人類不能自我製造維他命C這缺陷，其實是遺留自演化過程中的天擇效應（Natural selection）。

靈長類的優勢

大概五千萬年前，靈長類剛演化至猿猴亞目（Anthropoids，即是猴子）的階段，這些遠古猴子進化出專為適應熱帶雨林生活的體態：牠們有靈巧的身形和上肢，敏銳的視力，膨脹了的腦袋，大家想像一下，我們祖先整群整群在古熱帶雨林飛躍覓食，是何等的壯觀！高樹上的果實完全難不倒牠們，這些熱帶果實更提供了足夠有餘的維他命C。

在天擇過程中，多餘無用的功能往往會被摒棄，由於猴子食物已經有大量「現成」維他命C，牠們也順理成章放棄了自我製造維他命C這多餘的機能，以及其相關的基因。

再者，古洛內酯是一種可被轉化成熱能的異葡萄糖，猴子不用製造維他命C，多了出來的古洛內酯便成為一份額外的燃料，令牠們有更強的體力，在樹上跳得更快、更靈活。因此，失去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並沒有拖累猴子，反而間接提升了牠們的競爭優勢。

 

重組天擇過程 　1. 隨機基因突變（Random mutation）令部份遠古猴子失去製造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的遺傳因子。 　2. 由於日常食物已能提供足夠的維他命C，上述基因異變並不會減低猴子的生存機會。  　3. 相反，多了出來的古洛內酯可被轉化成額外熱能，所以牠們比族群其他成員有更優勝的體力。  　4. 每次猴群遭花豹襲擊，牠們總也逃得最快，所以就能一直生存下來，傳宗接代的次數亦因此而增加。  　5. 牠們的猴子猴孫也遺傳了這個優點，成為猴群中最命硬的一撮（被花豹獵殺的往往是沒有異變的「正常」猴子），牠們便是所謂的適者了。  　6. 汰弱留強和不均等的繁殖機會，令適者數目日漸提升，直至完全取代原來的族群。  　7. 在之後的數千萬年，牠們逐漸演化及分支成各種猿猴，就如牠（他）們的祖先，這些猴子猴孫 —— 包括人類，都是欠缺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的。 基因突變十居其九點九（99 %）也屬中性突變（Neutral mutations），即是缺乏生理作用的突變，相反，絕大部份具備顯現特質（Phenotypic manifestation）的非中性突變都會構成機能失衡。假設刪除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的突變是發生在一隻獅子身上，牠肯定會命喪於壞血病（除非獅子轉性吃齋），該基因突變亦無法延續下去。換句話說，能引發適者效應的，只有極少數和出現在極特殊情況之下的基因突變。

 

在之後的四千多萬年，猿猴亞目演化成各種人猿、原始人類及現代智人（Homo sapiens，即是我們）。雖然人類飲食習性已大異於猴子，但我們仍遺傳了猴子的生理特性 —— 古時從基因刪掉了的左旋古洛內酯氧化酶，是再也無法恢復過來的了，結果，這「缺陷」轉接地害苦了遠洋水手，也造就了大英帝國的崛起。

補充劑含量過高

我們每天需要攝取約60毫克維他命C，女性懷孕及餵哺母乳期間的需求量大概增加到每天90毫克，患病或受傷後的康復者也需要更多維他命C。一般來說，均衡飲食已能滿足我們對維他命C的需求了。

坊間所售的維他命補充劑，多數含遠高於正常需求量的維他命C，達數百至數千毫克不等。部份人認為吃多些維他命C可以增強健康，其實這僅屬傳言而已，並沒有具體的醫學數據支持。相反，服食過量維他命C （每天超過2,000毫克）卻肯定有害，其帶來的不良影響包括肚痛、腹瀉、嘔吐、肝功能異常、尿酸提升及腎結石等。

6-磷酸葡萄糖脫氫酶缺乏（G6PD deficiency，俗稱蠶豆症）和發育中的兒童，亦不宜服用過高劑量維他命C。